【歌谣共舞|22:00 谎言】



谎言,潜意识的自我保护。当一个谎言诞生,便意味着需要用更多的谎去完善它,形成安全的、能说得通逻辑的世界。这些参差不齐的谎言,最后会粘连起来,把说谎者包裹成独立的宇宙。成型,完善,量身定做过度舒适的、短暂安全区。

 

它不会一直提供安全,而是温柔的等待着,等待主体在名为自我的狭小星系中自尽。让体察到危机感的意识被谎言腐蚀,让真实触感远离肉体。使得活下来的既是你,又不是你。

崩塌发生之前,总会象征性的掉落些碎屑预警,你会承认自己说了千遍的谎言。还是为了延续安全距离,再为它敲上一块补丁?

 

斯卡蒂站在相机正前方,她笑着,眼睛亮晶晶的发着光。“我是斯卡蒂。新深海猎人预备队员。”她念出了记录板上写的话,声音清脆。

 

“我喜欢现在的生活,我想成为了不起的猎人。”念到‘了不起的’同时,她断了句。不安的手去理顺了自己深蓝色打底的队服领口。她太过于年轻,年轻到没有任何被雕琢过的痕迹。

 

发出机械音的相机记录下了她熠熠生辉的模样。

 

“我是劳伦缇娜。”

 

下一个孩子的声音要比斯卡蒂显得更年幼些,似乎还没有完成从儿童转换成少年。

 

“我想做歌蕾蒂娅上尉的直属队员,我喜欢她。这张入伍照片,我可要好好留着。”小劳伦缇娜站在斯卡蒂后一位,她当时还没有完全学会二队的高级反讽。看到拍完照还在磨蹭的小虎鲸,只是上手把她轻推下去,该轮到她照相了。在她的意识中,虎鲸都长得差不多。

 

幽灵鲨安静的躺在病房升降床上,睡的很沉。凯尔希做完日常检测,走之前帮斯卡蒂关上了独属危险病房的定制门。那扇任劳任怨,几乎每月都在走保修的不锈钢门。

 

上面有非常明显的,被生硬掰开过的痕迹,也有被物体击打冲撞过的凹陷。斯卡蒂对这些凹凸不平的地方相当熟悉,她十分清楚它们是如何产生的。

 

我爱你。斯卡蒂眼神没有离开躺着的幽灵鲨。她抿了抿嘴,对她说了肯定句,也为自己的懦弱撒下了第一个谎言。要知道,如果没有你劳伦缇娜,我将被永久流放在这片大陆,无法结束。我会游荡在孑然一身的空虚当中,听不到回声。

 

阿戈尔的劳伦缇娜,你还记得在照相的地方的事情吗,你推了我。

那时,是你先推了我,和我做的朋友。

 

是这样的。你看,劳伦缇娜,我们之间有关联。没错,我爱你。我的爱不是无来源的,我请求你证实它。

 

斯卡蒂停止了焦虑的踱步,迫切的和还在输液的幽灵鲨坦白。空荡的特制病房里,多余的累赘情绪很快全部浮现出来。虎鲸遮盖不住的焦虑,流动的输液袋子,轻微的中央空调声响。甚至有点分不清楚,谁才是应该躺在这里的人。斯卡蒂的汗沿着鬓角滑落,她需要更多的佐证。

 

她刮搜着自己过去,刮刀捋下了最后一沓真实,保证不出错的记忆。所有能关联到劳伦缇娜的记忆储备,都是这个谎言的基底,是它发育的土壤。

 

斯卡蒂发现,过去说服不了她。这使得她心烦意乱起来。要编出一些来吗,编出一些劳伦缇娜也爱着她的证明?还是,说实话:我照顾你只是为了我自己。

 

要承认吗。不,当然不。

是因为我爱你,才这么做的。

 

幽灵鲨很快会再次‘清醒’,她不在乎周遭发生了什么。她的字典里没有对生物的在乎。斯卡蒂散发出来的烦扰紊乱了一部分幽灵鲨的气场,她快醒来了。

 

“您是谁。”鲨鱼睁开了眼睛,细微的身体挪动让走神的斯卡蒂回到现实。斯卡蒂发出了一声嗤笑,这笑声没有指对任何人。

 

“我是你的爱人。爱人,斯卡蒂。”这是她第一次这么介绍。

随即,她走向墙壁,把监视器一把扭到死角去。

 

幽灵鲨已经起身拔掉了手背上的滞留管,血液飞出了针管尖。斯卡蒂张开双臂,她知道幽灵鲨要以杀了她,杀了这个陌生人的力道给她一个温柔的拥抱。

 

凯尔希说过,不要贪恋享受痛苦带来的镇痛效果,痛苦不等于活着的实感。你在利用你的朋友,幽灵鲨不是你的药物。你很清楚,她不是劳伦缇娜。

 

斯卡蒂在离开房间,虔诚的擦干净了地上最后一滴血。这些血液都将用于医疗部的临床实验。

 

她乌青着的眼眶,温柔地凝视着病床上重新恢复平静的幽灵鲨。

 

“我爱你。”她喃喃地再次重复道。

 

〈……斯卡蒂。我认识你,你是三队的、的什么来着?我想想,无畏者……是吗?想和我跳一支舞?可以哦。

 

我们上次一起跳过舞的。

上次,我想想,上次回港的休息日。

 

哦不对,那是你妹妹。

 

你妹妹虽然和你长得很像,性格却完全不一样呢。斯卡蒂你呢,似乎不太能融入进常规的环境里,也很少和人交谈。

 

让我们重新开始吧,斯卡蒂。从舞步跟随我开始如何?

 

我们还有机会见吗?斯卡蒂,你看上去,有些变化。〉

 

适当的正念和冥想会对你有所帮助。斯卡蒂坐在幽灵鲨窗前的地板上。她一闭上眼睛,循环了好久的记忆碎片又出现在她的脑海,关于劳伦缇娜和她在一起的为数不多的几个片段。

 

如果,如果我和我妹妹一样……

我也能找寻到爱着的人的话。我们会幸福吗?

 

她做了太多年的旁观者,劳伦缇娜和她的亲妹妹同龄。她细细区分起那些被打碎的记忆,挑出只属于她和劳伦缇娜的部分。人的回忆没有载体,脆弱的像是被风一吹,便会不复存在般的湮灭。虎鲸睁开了眼睛,她站起身,走向睡熟了的幽灵鲨。

 

她准备帮鲨鱼用温热的毛巾擦干净身体,日日如此。

 

在准备期间,斯卡蒂的鼻腔充突然斥了一股浓郁的腥味,不等她反应过来自顾自的滴落在床单上,绽放成为一朵小花。

 

如果是妹妹活着以她的性格,应该会比我更容易获得幸福。只要是,我亲爱的妹妹还活着的话。

斯卡蒂停止了擦拭的动作。

 

“斯卡蒂轮到你啦,你妹妹已经拍完了。你们俩要是没有年龄差的话,真的很像双胞胎。”

 

“我比她高一些,老师。”斯卡蒂在打光灯下有点睁不开眼睛。她妹妹伫立在房间门口,目光越过了斯卡蒂。

 

斯卡蒂在第三视角的时候,才意识到她在注意谁。

耳边发生超出可承受范围的巨响,迫使她跳入了下一段记忆点。

 

“从她的尸体上起来,血亲不可以去触碰!”没有无来由的恨意,斯卡蒂试图抓住和她唯一尚存联系的亲人。无论是性格、外表、受欢迎程度的都更值得活下来的你,怎么能就这样死在距离城市不到一公里的镇守地。斯卡蒂被三队的朋友拖拽着离开了自己的血亲。

 

再努力一下,至少,至少能把你的身体带回去。“她根本还没有死!你们怎么能,不可以!”

不要因为血源感染这样的理由杀了我的妹妹!

 

斯卡蒂没有成功止住鼻血。手套已经濡湿,兜不住连成线滴落的鲜血。她发现了掌心里渐染了颜色的十字架,是幽灵鲨上次扯断的项链,浸泡在手边相连的低洼处。


对不起,弄脏了你的床单对不起。

你没有什么可对不起我的,斯卡蒂。

 

“我是劳伦缇娜,我的理想是成年后能作为实习雕刻家进入艺术界。深海猎人方面,很荣幸我能进入歌蕾蒂娅上尉的队伍。”

 

劳伦缇娜不害怕闪光灯,小鲨鱼站台上蹦下来,径直跑去门口,牵起那个女孩的手。“照完相后我们去吃什么?咖喱虾,好啊。刚才那是你姐姐吗?要带她吗?”

 

鲨鱼顺着女孩儿手指朝向,看到了斯卡蒂。

 

“斯卡蒂,快来,跟上我们。”

 

我从来没有认错过你们。你们真是,长得一点也不像。

带着呼吸器的劳伦缇娜眼睛微微睁开一丝缝隙。斯卡蒂,你也没有记混过幽灵鲨和劳伦缇娜。一次也没有过。对了,你依靠我作为信念活下来,我该给你什么反馈呢?用你给我施的谎言作为回报,那是你真实想要的吗?

 

斯卡蒂站得更远了。

虎鲸无法对醒来的鲨鱼维持“爱人”的身份。

 

她在为自己的付出做最后的添砖加瓦。只要是劳伦缇娜醒着,就没有办法自圆其说。爱是一个只剩真假的命题。她压低了自己的帽沿,助长了身体里迸发出来的想法。

 

我们可以回乡。

帮助你‘爱’的人实现回家的梦。你要带她回去,斯卡蒂。内心的声音蛊惑着她,犹豫片刻,虎鲸没忍住的认同了,打上补丁的欲望盖过了部分理智。

 

是时候启程回乡了,劳伦缇娜。只要能回去,满足你的愿望,我的人生也会得到救赎。我们的旅途终会有个能形成闭环的完美洄游。

 

忘了问一句,斯卡蒂你焦灼的内心为什么会诞生这样的规则呢,它不符合你的性格。

 

——那自然是因为:“你便是塞壬本身。”

 

你在想什么。

实体孕育出来的伊莎玛拉,她似乎比宿主更有情感,慰问着呆滞的斯卡蒂。

 

我在想,是不是我杀了劳伦缇娜。

物理意义上来说,是的。就如你所见,你‘爱’的人正躺在冰凉的礁石上,她已经回归大群了。

 

斯卡蒂半跪在鲨鱼身旁,她抚摸着劳伦缇娜失去血色的脸颊。小鲨鱼疲惫的双眼已经闭上,睡得比幽灵鲨时期沉稳,甚至没有表情。

 

大群所向。伊莎玛拉放任斯卡蒂的神智还流淌在这具躯壳里,她观赏着虎鲸,瞧着愚者去舔舐黑石上劳伦缇娜残存的血液。她似乎在找寻什么。顺着血蔓延的曲线,斯卡蒂含咬着劳伦缇娜的指节,舌尖缠绕着鲨鱼的指腹,被磨损得最为严重的地方。

 

你在找什么,我的同胞。

 

斯卡蒂完全抛开了伊莎玛拉,她屏蔽掉所有作为人类方面的感官,把精力集中在口腔。利用海洋动物的原始本能去寻找,劳伦缇娜的血液里传递出的真实。她要找到对方留下的讯息。

 

 

〈你知道吗,你很优秀。请不要忽视掉这点〉

 

我以为这是一份安慰奖。触电般,斯卡蒂在第三视角重新观看了这一幕。此时劳伦缇娜早已恢复神智,在寻找故意躲着她走的虎鲸,她看够了对方这幅欲言又止的别扭样子。“听着、斯卡蒂。我从来没有透过你在看任何人,就像你没有透过幽灵鲨在看我。”

 

那你爱我吗?斯卡蒂看着她,颤抖的嘴唇想问出这句话。声音到舌尖,没有能问出来的力气。

 

沉默半晌后,斯卡蒂最终选择甩开劳伦缇娜的手。她眼神躲避了起来,甚至害怕下一句脱口而出的依然是道歉。“我们得回去,回阿戈尔。我去找歌蕾蒂娅。”

 

谎言说了千遍,我才发现那是真话。

斯卡蒂寻觅到了掉落在石缝中。鲨鱼全身最硬的骨头——单薄、尖锐的牙齿。

 

这是你答应给我的。她将牙齿贴向自己侧颈,长舒一口气。没想到最后,还是依靠着劳伦缇娜以这样的方式获得解脱。

 

“醒了?斯卡蒂。”

“什么……”

 

劳伦缇娜坐在她身边的椅子上,在看随身小书,见到斯卡蒂醒了,将她揽向自己的肩膀让斯卡蒂再靠一会,不用起的那么急。“你最近太累了。刚才坐着就睡着了。”斯卡蒂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,没有梦里被锯齿短牙划开的豁口,她尝试性地咽了一口口水。

 

“脖子怎么了吗?”“鲨鱼,我爱你。”“啊?”

 

劳伦缇娜夹着书的手顿了一下,随即把小本书合上。“我也爱你,斯卡蒂。”她揉着斯卡蒂的耳朵。“趁现在没什么事,去人力那边换一下我们的证件照吧。”

 

“现在换?”“胸卡上面的照片都是十年前的了,快和本人长得不符了吧。”劳伦缇娜说,她不知道为什么斯卡蒂突然和她说我爱你,幽灵鲨时期经常可以听到,恢复成劳伦缇娜后,反而是第一次。她的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揉着斯卡蒂的耳朵,帮她醒神。

 

“劳伦缇娜,可以再说一次吗?”

 

“再说一次什么?我们去照新的罗德岛工作照?”

劳伦缇娜扶着她站了起来,倾斜着脑袋看着斯卡蒂。

 

“嗯……上一句。”

“哦吼,小斯卡蒂看起来你很想要我对你说的样子,表现得好的话,说不定本天选鲨鱼公主会天天和你说。”

 

“什么嘛。”

“什么什么嘛,快说你刚才做了什么梦,变得这么奇怪。”

 

两个人逐渐离去她们刚才坐的地方。

谁也没发现座椅缝隙中,留有一颗小小的鲨鱼牙齿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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